从长沙到铜仁上学回忆片段
吴可培
一、辗转赴校途
1938年3月间,分配进国立第三中学(原国立贵州中学 )的学生,在长沙集结出发去铜仁。我们坐上雇来的一式小船(共10余艘,摇橹又撑篙 ),组成船队,因陆路交通不便,浩浩荡荡船过洞庭湖,到常德后逆沅江而上 。
船到桃源,因听闻前站有土匪抢劫,停近10天。湘西沅江流域当时贫穷,土匪常出没抢劫、组集团且多与腐败政府勾结,后经地方派武装人员护送续行(武装人员到辖区即换,校方需“孝敬”地方当局 )。
某日船行,船家指江边高山顶说有土匪(不抢当地区百姓,山顶有庙宇 )。船停靠时,我们上岸见路边民房空无一人(百姓怕抢躲上山 ),先头人员沿途贴标语,说明是流亡学生、行李简单,求地方关照。
沅江流于两山间,水流湍急、险滩接连,逆流上行极难。每人有校方发的险滩名称表,过险滩时,船主关我们进船舱、不许晃动,还招拉纤人沿江岸喊着拉船。一次过大险滩,滩岸庙内有“伏波将军”佛像,船家上岸跪拜、烧香求平安,遇乌鸦盘旋便用饭粒抛喂,称是将军降福,次日晨可平安过滩(迷信给船家安全信念 )。
沅江上船行十余天到辰溪,休整几日,同学自发宣传爱国抗日(演街头剧、唱抗日歌 )。后从辰溪弃船步行,经芷江到晃县(接连三天走200多里 ),休息一天,再步行翻丘陵山地,终到铜仁。(页码25、26、27 )
二、母校初貌与求学
三中初期百事待兴,师生来自各地,但学校很快让教学走上正轨,建立完整学制,公布校长周邦道作词、教师张尔美和邱望湘作谱的宏伟校歌,及校训与教导方针 。
学校设高中部(第一至第四班,每班分甲、乙、丙组 )、初中部(第一班1组,第二、三班各分甲、乙、丙组,第四班1组 )、实验教育班(分甲、乙组 )、师范部(第一至第四班 )、师范部简易师范(第一至第五班 ),另附小学(一至六年级 )和幼稚园。当时师生虽行色初定,但教与学认真紧张,琅琅书声晨昏不绝。
三、毕业与母校情
我在高中部受教育至7月底毕业。当时在校毕业考试成绩列前五名者,可由学校保送免试入大学,我被保送四川成都四川大学,因羡慕北大、清华,仍赴重庆参加全国统考,考入昆明西南联合大学 。
到联大后,我给三中母校写介绍西南联大的通讯,母校回信称“所写西南联大通讯内容周详,文笔流畅,公布之后,观者如堵,高三同学见此报告,如获至宝,大有‘经君一提示,胜读十年书’之感” 。
光阴飞逝,受母校哺育已过半个世纪,母校换新貌,每当忆及受教于母校,总觉自豪。
吴可培简介:男,1938年国立三中高中一班毕业后考入西南联大经济系,1950年到纺织工业部任职,后从事纺织教学,已退休 。
短片的回忆
竹 痴(汤之屏 )
“八·一三”战事之后,前线吃紧,接近京沪战区的浙江绍兴紧张,我决心离开绍兴稽山中学,与苏州人张老师(沪江大学化学系毕业教化学 )、兰溪籍不同班同学,在学校附近人工河道雇马蓬船向后方进发(天下微雨,景色惨淡 )。船到萧山孟家堰改雇小船,到兰溪后辗转陆路,回到江西广丰故乡。随同来赣的张老师,经父亲介绍在松江中学任教,不久离校去武汉。
父亲要我与共青团早期团员叶厥骞(广丰人,就读杭州高中时曾被捕入狱,经家父救助脱险 ),共同去大后方南昌。到南昌后,叶厥骞领我去洗马池(中共八路军驻南昌联络处 )找朋友未果,又转赴泰和,准备转入江西省立二中(二中情况混乱,只停一天便离开,打算去长沙,叶厥骞因要去武汉找关系,与我分手 )。
我独自乘火车经株洲到长沙,住“近圣居”湖南式小旅社(管理不错,招待体贴,开饭摇铃,八人一桌,做菜多用红辣椒 )。找到在西南运输处工作、与先父同复旦土木工程系同班的老同学——中共老党员杨哲明老伯及艺专毕业的杨伯母,他们问我今后打算,我说想继续学业,否则学手工艺,又想去长沙雅礼中学(湘省高中生已下乡做民训,正不知所措 )。
在长沙市街遇见杭州集中军训时认识的邹子铭(打算去贵州,进教育部设在铜仁的国立临时中学 ),我按其告知地址,拜访教育部督学兼办贵州临时中学(后改称国立第三中学 )的校长周邦道老师。周老师称学生船位满、无法增伙食公费,婉拒我。经杨老伯出面(持先父给湖南民政厅长胡次威老伯的介绍信恳求 ),周老师想起若老师们眷属船位有因病不能去贵阳的空额,可让我替补。我缘份好,找到因病卧旅舍的老师,以其名额随眷属船入黔,幸得进入伟大教育家、贵州铜仁一中第一任校长周邦道老师门墙,不忘师恩,实属人生大幸。
还值得一提,因是眷属船乘客,旅途享丁景清老师二位随行公子嘹亮抗敌歌声,雄浑余音缭绕心灵深处,振奋人心已近60年。
竹痴简介:即汤之屏,男,浙江绍兴人。1938年入国立三中高中二班,1939年高中毕业,现寓加拿大。
我流亡来铜途中情况
王季良
1937年“七七”卢沟桥事变后,“八一三”战火蔓延上海,我无法再往上海市立敬业中学读书。敌人自金山卫登陆,浙江安吉家乡遭敌机轰炸,日本鬼子多次扫荡烧杀,不断向中国进攻。我年幼无知、手无寸铁,只能西行求出路。
1938年我翻过大目山,绕弯路乘未被日军占领的浙赣铁路火车到南昌,转车到长沙,再西行到沅陵,偶然遇见佩带国立贵州中学校徽的胡运楠,得知国立中学收容沦陷区学生、教师来自沿海各省立中学,可免费上学,他答允代为联系。我先写信给贵州省教育厅和贵州中学(后改三中 )求入学,未见回信,便搭车到晃县,步行90里到铜仁申请入学。在校外久等后,经入学考试进入学校,获学习深造机会、生活有依靠,成人生重要转折点。
王季良简介:男,1939年国立三中高中部第二班毕业。毕业于国立广西大学土木工程系,1987年退休于江苏省建筑科学研究院,教授级高级工程师,中共党员。
从沦陷区到铜仁
王 璟
1937年“七·七”事变后,华北被占、上海失守、南京陷落,国民政府西迁,武汉成国统区政治文化中心,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,全国抗战开展,救亡呼声震撼全国,抗战烽火燃遍大地,以下叙述我流亡途中情况。
南京陷落后,徐州紧急、家乡垂危,我被迫背井离乡,随叔父乘火车经陇海、平汉到武汉(停留几天后,单身乘粤汉线到湘潭交通部堂兄处谋事,未果回长沙 )。在长沙车站、街市、难民收容所,见大批难民流浪,我住进圣公会难民收容所(敌机轰炸长沙,难民悲惨牺牲,人心惶惶 )。
1938年初,教育部办理沦陷区学生登记,我登记后集体乘船溯江西上,从长沙、经常德,到达桃源县(适逢鹅毛大雪,漫野皆白,民船拉纤难行,停留几天 )。有位同学体弱,天寒地冻致肺病发作,口吐鲜血、经治无效,安眠于桃源,江边埋葬时大家排队哀悼。天晴后,同学三五成群买桃源石刻章留念,夜晚有同学吟王维《桃源行》,有人提议探胜,几位同学雪地游访未找到桃花源,失望而归(或为“憧憬灵境”抒写 )。
天晴解冻,船经沅陵到辰溪县,本可乘辰水直达铜仁,因麻阳地区地头蛇设卡(收过路费、招子弟入学,苛刻猛于虎,领队无法答应 ),改道芷江、晃县等地,终到贵州铜仁。我进入国立贵州中学(后改国立三中 )范师部一年级就读。
此前以为贵州是“天无三日晴,地无三里平,人无三分银”的不毛之地,到铜仁后发现并非如此:大南门下临麻阳江水,山崖下绝壁数丈,东山古木参天,文笔峰风景幽美;校本部及高中部旅部大楼雄伟,初中部文坛幽静,附小车公馆绿树浓影,师范部文庙庄严肃穆,伴随我们火红青春;城中大街小巷青石板铺成,学校来铜后市面繁华,城外桃李柑橘水果迷人。
50多年过去,不知当地现貌如何,思念之余,感慨至深。
王璟,原名王瑾,男,1938年入国立三中师范部,1940年7月高师毕业